恐惧刺穿雪洛的心。好一段时间,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转身靠在船舷的栏杆上,眺望大海,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摘自《女水手日记》
“给我看看你的日记。”偌大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是爸爸。
“好的。”我应声回答,竭力掩饰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许久。
已是深夜,静的让人窒息。抬起头,眺望远方。视野随之开阔。黑夜犹如白天那么明亮,眼前的事物不断推进,加速的镜头浮现在我眼前。“停!”就是这里,我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轮船上。
“雪洛!”爸爸先开口,将幻想中的我拉回现实,“我仔细地看过你的日记。我还选读了一些内容念给你妈妈听,我会提出几点,一旦我讲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懂吗?”
“我懂,爸爸。”虽然并不认同,但我不得不迎合。
“当初我送你到柏利顿女子学校,我认为你在那儿能受到与地位相称的教育,但我被欺骗了。你满脑子都是胡编瞎扯,成天编造一些最荒诞不经、不合常理的故事!”爸爸在屋子中央来回踱步,挥舞着双手,情绪非常激动。
“爸爸……我打断了他,试图辩解。
“住口!”他吼道,“你写的日记是品味最低劣的垃圾。地位低的人敢批评地位高的人,正义才真是无法伸张,你污蔑可怜的谢克利船长就是一例……”
爸爸唾沫横飞,而我,怔住了,只看见爸爸的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事实不是这样!”我在心里怒吼着,“并非每一位十三岁女孩都会被控谋杀、遭受审判,并被宣判有罪!”
如何描述当时的我呢?十三岁,正处花季。我的家庭把我打扮成年轻少女,软帽遮盖着我美丽的刘海和波西米亚编发,一双深邃的眼眸散发出少女独有的色彩。宽松的蓬蓬裙上带有公主般的泡泡袖,有扣的粉色小高统鞋,犹如从梦境中走出的洛丽塔。
我咽了咽唾沫,我必须抗争:“爸爸,我曾经努力做一名淑女,成为你们喜欢的样子,不让任何人失望。可是,是你!是你当初决定让我独自上船!当时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被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吞噬淹没,瞬间颠覆我所有与生俱来的命运。这一切那么可怕,那么突然。是作文你的决定改变了我!”我嘶吼,我反驳。
爸爸不可置信地看着几近疯狂的我,欲言又止。
“航行途中,一件又一件迥异的事情不断发生。我按照您的要求完成日记。后来发现,水手们一直在暗中谋划叛变。起初,我一直站在尊贵优雅的谢克利船长一边,他风度翩翩,具有独特的文艺气息,让我仰慕。但渐渐地,我察觉到他残忍的本性,他伤害了很多人!让很多人的生命付出代价!于是我尝试疏远他,毅然加入水手的行列。这难道有什么错吗?我有什么错?那些死去的船员又有什么错?”我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爸爸点燃一根香烟,有些不耐烦:“谢克利船长是这样的人吗?你懂什么?我的生意伙伴帮我找到谢克利船长和船只,专程送你回美国。这一切我们都为你安排得很妥当,我信任谢克利船长的人格。”
我缓缓抬起头,眼前一片迷蒙:“说这一番话前,我就预料到您的不信任。我孤身一人,仅靠自己不断寻找,探索,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把这一切写在日记里,由您来明辨是非。”我的情绪渐渐趋于平静。
“雪洛,听着。我很希望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但我无法相信,这实在太荒唐了……”爸爸搓着手,神情有些疲惫。
是啊!除非亲身经历,任何人都无法相信这就是事实吧!争论还有什么意义?
“爸爸,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被卷入一场离奇的杀人案,始作俑者就是谢克利船长。我凭借自己,逃过劫难。后来船长意外而亡,我荣幸地成为一船之长!这一切,都是事实,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一字一顿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如一条缺水的鱼,嗓子里全是苦涩,还有撕裂般的痛楚。
爸爸长叹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淑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现在丝毫没有以前优雅端庄的模样,而却想着当什么船长?我很失望……”爸爸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暮色中。
我苦笑着,审视自己: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胜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不再与爸爸争论,因为永远分不出胜负!嗯,就让这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