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甲板上倚着栏杆吹海风,父亲又无意地提起于勒的信,他那女婿又支起耳朵仔细地听了。父亲的声音突然顿了,那老掉牙的活没了下文。我奇怪地转头去看他,却看见他是嘴唇不住地颤。
他先是生硬地茬开了话题,待姐夫带着姐姐去别处了,父亲那画开在脸上似的微笑便松懈了下来,然后他急切地扯了扯母亲的衣摆,说道:“奇怪,你看那人,就是穿燕尾服的那位先生,他像于勒吗?”
母亲也吃了一惊,眯起眼,伸长了脖子细细打量起来。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群穿着华丽的先生小姐优雅地穿过了甲板,正向上层走去。他们中间是一个穿着礼服的先生,臂弯挽着一个太太的手,那样不凡的谈吐举措,显然是一群人的中心。
父亲先是冲出去两步,又堪堪地刹住了车,有些怯懦地收回脚,转身对着我们犹犹豫豫道:“但这样似乎太唐突……”
母亲推了推他,急忙低声说:“喏,你先去问问船长那个的底细……”
于是父亲又迈步向船长走去,和他恭恭敬敬地交谈起来。船长似乎对父亲的一番话很不耐烦,脸色越来越难看,父亲便连忙转到正题:“那么,您知道刚刚那位燕尾服的先生是什么来头吗?”
船长突然就变了神色,改了懒散的态度,语气中带了点羡艳:“嚯,那位可了不得,听说早年发了家,在美洲是远见闻名的富豪。他叫于勒……姓达尔芒司。还是勒阿弗尔人呢。”
父亲眼神直愣愣,道了谢便走回来对着母亲说:“是他,真的是他!”
母亲突然狂喜起来:“我就知道于勒会有大出息的!他光耀了达尔芒司家族……那么,我们将要阔绰起来了……”她几乎语无伦次了,有伸手摇得父亲一个踉跄:“你决定去认他,叫他记起咱们哪……”
父亲一步步向他亲弟弟于勒走去。此时夕阳从海面上升起来,竟将那绅士的礼服映眏得熠熠生辉。父亲的眼神跳动着火光,那是每次他谈起于勒,规划怎样用他的钱时的表现。
我终于,轻轻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