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色彩很绚丽。黄的红的和那些正在秋风的蹂躏下渐渐失去原有色彩的叶子,纷纷从枝头飘然而下,拥拥挤挤的枝头一下子显得那样瘦弱,那样苗条,那样令人怜悯起来。
田野的苍凉也这样令人怜悯,除了阵阵寒风在肆无忌惮地左一头右一头地逍遥外,最能给这个荒凉的季节增添旺盛生命活力的就是那些绿得耀眼成排成行的麦苗。这些在冬天毫不畏惧寒冷的植物,伸着几片长长的叶子,在风中你推搡着我我推搡着你,看着蓝天,望着太阳,肩并着肩手拉着手很是亲昵呢。
这就是我们一年的粮食,就是在我们身体里穿行而过,把养分和力量植入我们体内的粮食。它们如此悠闲地晒着太阳,翘首弄姿地在风中舞动着自己的身体,摇晃几下就长出了一个季节。
我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看到它们的,它们的绿那样光彩夺目,以至于我把它们看作是一片翻滚着波浪的大海。其实我到田野并不是为了看它们的,它们的身影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每年收割时节,它们在我的手掌里愉快地翻滚着,有的还俏皮地钻进我的鞋子里时不时的钉我一下,有的麦芒还会爬在我的衣服上跟着回家,不依不饶,好像非让我记住它们似的。对于爱情有时我还会忘却,而对于它们,我却刻骨铭心,就像麦芒深入到骨子里挠动每一根神经,痒痒的,在身心散发一个季节的芳香。麦子养育着我的身体,在体内给骨子一种滋润和深情,令我对它们由衷生出无限的敬意。而此刻我却怕看到它们,因为它们在风中摇晃的身子,会把夏天摇晃回来了,会让我的父老乡亲又投入到无休止的忙碌中来。
我是来寻找那些落叶的。
落叶曾经是相伴我童年朋友。贫瘠年代,为了生活,我曾经将它们大把大把地填入火塘,在它们逐渐卷曲的身子中感受温暖,在它们长叹的'一缕浓烟中感受温饱。童年的玩具也大多用它们制作,用它们的筋骨和同伴们较量着臂力,用它们的身躯折叠成垂涎三尺各种食物的模样。当然那都是一些可触摸而不能食用的食物,但我们曾经那样亲热过,曾经那样相偎相依亲密无间。
秋天的落叶很美,色彩斑斓,五彩缤纷,让人目不暇接。一些在枝头尚未落下的虽然还高高垂挂在枝头,但早已失去青春的本色,尽管不愿意落地为泥,但稍稍一经风的揉搓,它们便会身不由己。它们由绿到黄的过程是很悲壮的,它们的悲壮显得那样从容,那样坦荡,那样习以为常。
行走在落叶纷飞的田野,时不时会有一两片落叶抚慰你的面颊一下,就像遇到久别的朋友问候一声。它们那样依恋在你的目光里,凄凄楚楚的样子,悲悲切切的神态,都让你不忍心多看上几眼。落叶的手掌是冰冷的,没有体温的筋骨显得更加憔悴,斑斑驳驳,让你不得不痛恨起秋天的残酷和无情。
很多落叶已失去昔日雍容华贵,它们或者搀扶着或者拥挤着或者独自一个在太阳下窃窃私语,它憔悴的身躯在班德瑞的《秋叶》中显得那样孤立无助,显得那样无可奈何,但它们仍就踩着跳动的音符,从容不迫地走过季节的荒原,走向自己的归宿。这一刻它们或许会回忆起往日的青春年华,或者会总结匆匆一生的得失,或者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某种动物美味可口的食粮。
秋天很美,对于画家和文学爱好者而言,秋天的字字句句都像一首抒情诗,这首诗是那样的含蓄,那样的深沉,那样回味无穷;面对落叶,我怅然若失,分明能听到一声长叹从身子的前后左右传来。这微妙的声音只有经历了一波三折才能体味到它的深刻内涵。
我也怕飘零,也怕某一天突然从枝头翩然而下,失去那些曾经在一起玩耍、嬉闹和猜拳酗酒的朋友,但这是无法回避和不可避免的事情。行走在秋天,我看到更多的是那些在阳光下匆匆而过的人,他们在没有感到飘零的时候,季节已经让他们背负上了厚厚的行囊。
秋天如此沉重,越往深处,越能感到每一片落叶的都是那样沉甸甸的,压在心头。